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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殊兰原本漫不经心的目光，渐渐凝住了。她在寻找那个熟悉又讨厌的身影。

终于，在队伍前首那面最为高大的“明”字帅旗之下，她看见了。

明归鸿并未穿戴沉重的将军盔甲，只着一身特制的银亮细甲，甲片打磨得极薄，在阳光下流转着水波般的光泽，贴合着他挺拔劲瘦的身形。他未戴头盔，高束的马尾用一顶精巧的卷草纹银冠扣着，几缕碎发被汗湿在额角，更衬得眉目深刻，鼻梁高挺。许是边关的风沙与征战淬炼，昔日那张总带着几分跳脱笑意的俊朗面庞，如今线条硬朗了许多，下颌也多了些青色的胡茬，但那双眼睛望过来时，依旧亮得灼人，是少年人独有的、毫无阴霾的璀璨。

他骑在一匹通体漆黑的骏马上，身姿笔挺如松，偶尔向道旁欢呼的百姓颔首致意，嘴角噙着一丝明朗的笑意。那笑意，与他身上银甲的冷光、与身后军队的肃穆，奇异地交融在一起，竟有种动人心魄的俊逸轩昂。

街道两旁，鲜花如雨般抛洒下来。有胆大的姑娘将手中的芍药、玉兰直接掷向他，他也不恼，有时甚至顺手一接，引得一片娇呼与笑声。更有那香囊、绢帕，混在花雨中飘飘摇摇。

文殊兰看着，看着，心里头那股没来由的烦闷又涌了上来，比来时更甚。她看见一个穿着鹅黄衫子的少女，隔着人群拼命将一枝开得正艳的红海棠扔过去，那花不偏不倚，正落在明归鸿握着缰绳的手边。他似是愣了一下，随即嘴角笑意加深，竟低头嗅了嗅那海棠，抬眼朝那少女的方向笑了笑。

“啪”的一声轻响，是文殊兰指尖不小心碰到了窗边小几上的茶盏。她收回手，指尖微微蜷起，面上却依旧是那副冷淡淡的模样，只是唇瓣抿得紧了些，望着楼下那万众瞩目的少年将军，眼神里像淬了冰，又像燃着幽暗的火。

真是……招摇得可恨。 她在心里冷冷地想。穿得这般显眼作甚？接了花便罢了，还笑？生怕旁人不知他明小将军今日得意么？

就在这时，楼下的明归鸿似有所感，忽然抬起了头。他的目光越过纷飞的花雨，越过攒动的人头，准确无误地投向了望云阁三楼那扇敞开的轩窗，投向了窗边那抹即便在万千颜色中也夺目至极的海棠红。

四目相对的刹那，文殊兰清楚地看见他眼中骤然爆发的惊喜，比日光更亮。他脸上那应对万民的、明朗却略带克制的笑容，瞬间变得鲜活而真切，嘴巴无声地张合了一下，看口型，分明是——

“殊兰！”

他甚至不顾身前身后无数目光，高高举起了那只握着红海棠的手，朝她用力地挥了挥，银甲的护臂在阳光下划出一道耀眼的弧光。

那一挥，带着毫不掩饰的雀跃，带着急于分享胜利与归来的赤诚，像一道滚烫的箭，猝不及防地扎进文殊兰那团乱麻般的心绪里。

她心尖猛地一悸，那滋味难以言喻，似恼非恼，似酸非酸，更多的是一种被骤然点破某种晦涩心事的狼狈与气闷。

谁要看你！

几乎是本能地，她绷紧了精致的下颌，毫不犹豫地扭过头，不再看楼下那个耀眼的身影，径直向屋内的屏风后走去，步态依旧保持着定国公府小姐的端雅，裙拂过光滑的地面，头颈的颈。那个依旧在挥着臂的少年将军一个冰冷而，头不回的侧影，裙影。

“诶，兰儿？”沉声。

沈氏与周俱是是看在眼中。两人先是微微一怔，随，即目光相触，周氏眼底的笑意更深，轻轻以袖掩唇；沈氏亦是无奈摇头，眸中却满是了然与温和的莞尔。两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，一切尽在不言中。

只剩下窗外，那喧嚣震天的欢呼与花雨，以及楼下马上，少年将军缓缓放下手臂时，脸上那抹怔忡后旋即化为无奈又纵容的苦笑。他捏紧了手中那枝红海棠，花瓣簌簌，幽香悄然。